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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社会学研究 | 潘绥铭《中国性革命纵论》

潘绥铭 性研究ing
2024-09-22

【编者按】


“许多问题由此而来。例如,如果男女同性恋问题被忽视,分层理论将会怎样?女同性恋者的社会流动模式是怎样的?这些模式是如何与种族、年龄、宗教及其他因素交叉在一起的?如果将同性恋因素考虑在内,对市场结构分析会产生哪些影响?对消费研究会产生什么影响?对教育会产生什么影响?对社会老年病学会产生什么影响?我们需要从性差异的角度重新考虑整个的研究领域。许多社会学研究视野的狭隘程度真是令人震惊!”(斯泰恩、普拉莫,2000:163)

       

2019年,性研究ing推出了“性社会学研究文献回顾”栏目,介绍了近年来发表在中英文期刊上的部分性研究文献以及中国大陆的部分性研究硕博学位论文,共计推出了4期Culture, Health and Sexuality英文文献编译、4期中国大陆期刊文献选编和7期中国大陆硕博学位论文选编。


2020年,我们将在介绍会议论文及其他重要原创性研究成果之余,继续着手资料库建设工作,希望能为学术研究提供更多的检索便利,也方便感兴趣的读者进一步了解中文的研究语境。本年度,我们将着重介绍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人员迄今为止出版(或未正式出版)的所有书籍(包括教材、文集、专著和译著等)。本系列往期内容详见公众号首页-正在连载-性社会学文献汇编。若无特殊情况,我们将以每周两次的频率更新上述书籍的基本信息、目录和精选内容。敬请期待。

本期介绍的是由高雄万有出版社于2006年12月出版的《中国性革命纵论》,作者为潘绥铭。本书为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主办的中国sexuality研究系列05,该系列由福特基金会赞助。




《中国性革命纵论》


作者:潘绥铭

时间:2006年12月

出版社:高雄万有出版社





目录



第一部分 我们所继承的遗产


第一章 人类在性方面的进化

人类在性生理方面的进化

性行为方面的进化

性心理方面的进化


第二章 “性”与社会性别的产生

女性的性进化

男女性行为差异的进化依据

人类的初级生活圈:性进化之源

社会性别的演变


第三章 中国古代性文化精要

历史脉络

阴阳哲学——笔者的解释 “恐阴主义”


第四章 新传统的建立――从五四到1980年代初

“五四”,第二次性革命

内战:性的政治化之始

1950-1980:“性的新社会”

文化大革命中的“无性文化”

  ――性的“唯生殖目的论”的回光返照


第二部分 性革命


第五章 当前中国性革命的基础

性革命发生的时机

性革命的三方面社会背景


第六章 当前性革命的全貌

数据的来源

中国的“性”之变:是进化还是革命?

性革命的总结与展望


第七章 性革命的分析

问题与立论

最主要的作用因素

社会作用更大还是更小?


第八章 21世纪中国的性化

性化(sexualization)

性的话语与互联网

性化的分析

性化的意义


第三部分 性的社会问题


第九章 性产业与性工作

什么叫做“卖淫嫖娼”?

什么时候、怎么想起要禁娼的?

性产业的现状 我们如何看小姐?

相关理论

几个简单到不许说的问题

质疑“性产业的合法化、非罪化”

性产业的“合理化”

估计小姐基数的参数(摘要)

附录:关于小姐与性产业,潘绥铭还有其他文献


第十章 性产业与艾滋病——性社会学的视角

艾滋病传播的“桥梁人群”

艾滋病风险,更来自组织形式,而不仅是个人行为

我们如何帮助她们

中国性产业的前景


第十一章 同性恋与我们

   ——如何看待处于少数地位的“性”

基本概念

西方社会的解释与建构

在中国历史情境中

什么是现在的“问题”?


第十二章 性教育与青少年性问题的社会构建

中国情境中性教育理念的建构及其意义

性教育的操作层面上的争论

中国性教育的特有问题

所谓“青少年的性问题”


第十三章 性的人权道德

从结婚的法理说起

从“贞操内裤”说到人权道德

性的人权道德


第四部分 性的研究


第十四章 性、爱情的社会结构

浪漫情爱,来自何方?

我们中国人其实相信什么?

当前中国婚姻苦恼之源

爱与性爱之间的关系,这才是中国的真问题

性、爱、婚的社会结构

性生活不协调的根本原因

男女在生命周期中的互变


第十五章 性的语汇建构与行为训练

语汇,建构着我们的“性”

行为训练构建了我们的“性”


第十六章 “性”在中国的政治建构

“性”与社会之关系的核心问题

1980年代以来的三种意识形态

社会实践对于意识形态的选择

政治合法性与性革命的根基

操作层面:“立法依赖”所带来的性革命

性的“本土化”现象的政治由来


第十七章 社会还在控制着个人的性关系吗?

   ——以对于“多伴侣性行为”的调查分析为例

问题的提出

立论

统计假设与分析方法概述

数据来源及基本情况

对于多伴侣性行为的分析结果

对于男性性交易行为的分析结果

数据分析的小结

余论


第十八章 性社会学的基本命题的实证

立意

假设

命题检验之一:

 “个人的性欲强度主要受到社会因素的作用”

命题检验之二:

 “性欲的实现也是主要受到社会因素的作用”

命题检验之三:

 “性行为方式同样主要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

命题检验之四:

 “性高潮仍然是主要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

命题检验之五:

 “性功能障碍其实主要是社会意义上的困难”

结语与讨论


第十九章 主体构建

  ——性社会学研究视角的革命及本土发展空间

从“性科学”到“性的社会构建”

“性”的主体构建论的逻辑结构

“性”研究的本土化思考:

  主体建构论的核心与必然结果






精选内容



  第八章  21世纪中国的性化(摘选)



刚从对恐惧的恐惧中走来

不要再陷入对于焦虑的焦虑

——题记




第一节


 性化概述




性化并不是一个新名词,也不是一个新现象,在西方各国的性革命成功之后,都陆续地进入了这样一个历史时期。我用这个词汇来表达当今中国性文化的时代特征:进入21世纪,尽管官方仍然拒不承认性革命的存在,但是中国的性革命实际上已经成功了。

 

性化指的是这样一种社会现象: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多地被赋予了“性”的含义。从“生活”这个角度看,不仅是指人们的情感生活与日常生活而且包括社会交往、政治活动,乃至经济行为。从“被赋予性的含义”这个角度看,一种形式是原来与“性”根本不沾边的现象,现在被与“性”联系在一起;另外一种形式是,原来一些虽然与性有关却仍然可以明确分开的现象,现在被模糊化了,甚至被直接纳入了“性”的范畴。

 

性化当然是性革命成功的产物与标志,因为在以往的社会中,性根本就是不可言传的,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如何“化”?例如,民间一直存在着各式各样的“酸曲”、“荤段子”、“荤谜语”等等,一直在把生活中的各种事情与“性”连接在一起;可是社会主流也一致认为那都是“下流”、“耍流氓”。因此,这样的情况最多只能是民间俗文化,却不可能是整个社会的性化。只有性革命成功,性才能登上大雅之堂,才能在全社会“化”起来。

 

经过了文革之后的1980年代,人们还普遍希望回归到五六十年代的纯洁情感状态。第一部表现情爱的电影《小花》是借助表达兄妹之情来表达爱情,这是一个过渡。而文革之后第一部恋爱电影是《庐山恋》。1980年代开始恢复男女有别,女性开始穿衣打扮,化妆。到了1990年代,经济加速度发展,人们普遍是类似于大跃进时期的心态。之前禁欲和解放之间的斗争已经慢慢消退,禁欲成为了贬义词

 

性化在中国进行得非常顺利,从过去的“非性化”,到文革时期的压抑,再到性化的巅峰。在性方面,我们由一个专制社会,经过威权社会,开始走向自由社会,个人自由度甚至超过了许多发达国家。至少在大城市里,社会基层的制度与管理基本上没有了,很少有人还像过去那样关注别人的个人行为,这极大地推动了主流社会的加速性化。

 

不过,“性化”这个词被传媒炒作之后,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社会现象:一些读者接着写文章,把它当作对于“性”的贬义词与否定词来使用,似乎“性”根本就不应该“化”,而性化现象在他们的文章里变成了新的“社会丑恶现象”,似乎是历史的倒退。

 

这可不是我用词不当的问题。这说明,中国社会中反对性革命的力量已经穷途末路了,只好把任何一个新出现的词汇都抓过来作为自己的思想武器,而且试图改变其词义。这也并不新鲜,想当初,性革命这个词也曾经被一些人解释为“无法无天、为非作歹”。所以说,“性化”这个词的“被妖魔化使用”,恰恰证明我对它的定义是正确的。




第四节


 性化的意义




一、性化是多元化的开端



  ◆ 对于刚刚从文革的“无性文化”中走出来的中国人,这无疑是一个伟大的进步。它是性革命已经成功的产物。


  ◆ 在性化的时代中,最主要的矛盾已经不再是“解放”与“禁锢”的争斗,而是日益甚嚣尘上的“时尚”与“个性”之间的冲突。


  ◆ 性化的主要发展方向,已经不再是冲击传统的社会刚性结构,而是嵌入普通人的生活,解构甚至是消解中国人最近100年来所形成的“情爱-性爱文化”。


  ◆ 性化也不再由传统的政治控制力量来主导,而是被具有卑劣资本主义性质的那些社会力量所操纵,例如资本、大众传媒、官化的知识精英等等。


性化是一个无法停下来的过程,它总会发展下去的。它也总会带来它的对立面――个体主义与本土化运动的抗争。这是好事,是对于中国民主政治的一种促进。“性”这个最容易调动人们情感的方面进行民间的争论,实际上就是言论自由的一种预演。它终会使中国人逐渐明白:我们所提倡的多元平等不是一方胜利,另一方失败,而是人人都有平等的发言权而且在博弈中形成社会发展的合力。



二、性化所带来的认同焦虑



性走出了禁区,也走下了神坛;于是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些基本的问题:


  ◆ 在性的消费化中,我哪儿去了?

  ◆ 没有“性福”=不健康、不是人?

  ◆ 性别之性:同质?差异?对立?

  ◆ 性,能承载什么、多少?


总而言之,“我正常吗?”这样的自我怀疑,在性化的时代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其中最显著的几个现象就是:

 

美女帅哥崇拜压抑了普通人之间的相互欲望,例如城市白领阶层的结婚率,甚至可能是性交率都在逐步下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或者好高骛远,或者自惭形秽。

性技巧崇拜降低了爱的感受,带来了对于“杂技动作”的需求,例如在性产业的一些场所里,已经出现了“28种玩法”。

 “包二奶”在权贵阶层中的合理化与公开化,对社会大众发挥着巨大的改造作用

同性恋浮出水面,使得一些年轻人对于自己的性取向开始没把握了。至少在大学校园里,已经出现了一句时髦话:“我的性取向还没决定呢!”

 

这些自我怀疑,在以往的时代中也不是没有,但是第一那时候的规模小;第二因为怕招人耻笑,很少有人敢于表达出这样的疑问;第三你完全可以不理会。但是在性化的时代里,别说大多数年轻人,就连一些中老年人也开始犯糊涂了。


如果说1980年代开始的性革命还主要是冲击社会意识形态,那么21世纪的性化就是切实地改变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尤其是改变了人们的内心结构。



三、性化迫使我们:自己的领悟自己的路



自从1885年,奥地利医生克拉夫特-埃宾出版了《性的心理病》一书以来,世界上就出现了一种叫做“性学”的东西,在1920年代和1980年代中期,又前后两次传入中国(第一次的传入不幸夭折了)。时至21世纪之初,如果您常看杂志常上网的话,一定会发现,五花八门的“性知识”真是铺天盖地。十年前的所谓“禁区”,如今已经是闹市了。

 

可是,这些林林总总的“性知识”究竟来自何处呢?每一条“性知识”都极力地标榜自己是出自“权威”之口,至少也是“专家”所言。即或有一些是个人经验的表述,也被认为仅仅是“宣泄”,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知识”。


尤其是,这些“性知识”虽然总是在不厌其详地传授着,在床上应该对女人做些什么,也包括女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我们却很少去探究:说这些话的“权威”与“专家”,自己是不是女人呢?说的是不是自己的事情呢?


这是一个非常根本的问题,牵扯到究竟什么是知识与科学,什么样的人才能具有知识与科学,知识与科学又应该用来做什么。

 

在中国“被现代化”的过程中,凡是上过学的人,都一致地认为,这个问题早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知识与科学就是专家说的,只有专家才拥有知识与科学,知识与科学就是用来教育“无知者”的。


如果我们是在谈论数学或者物理学,那么这话可能并无大错;但是如果我们谈的是“性”,是这个蕴含了个人几乎所有喜怒哀乐的、总是会激荡起内心最深层感受的、常常令人刻骨铭心的、人类生活中最具有情感价值与激情导向的“性”;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提出疑问:我所体验到与领悟到的一切,那些专家们即使知道,真的能够感同身受吗?凭什么他们说的就一定是知识与科学,而我却必须被他们教育?


这并不是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区别,而是人与物区别。只要我还被承认为是一个人,那么一切关于我的学问,都必须包括我这个主体的一切体验与感悟如果非要把我当作一个物体那样来“客观地研究”,那么最多也只能产生“兽医学”。

 

尤其是,在当前中国这样一个社会性别意识缺失的社会里,现实的普遍情况是:谈性则必谈女人,而女人则必不谈性。结果,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几乎一切关于“女性之性”的“知识与科学”,其实都是“小白鼠的行为”,都是被别人所观察、所定义、所解释的。

 

这在生物学上本来是一个不得已的缺憾,现在却被作为“正宗方法”来研究我们这些有自我、能表达的人类个体。结果,我们被迫使着跟着那些“科学结论”转,还被美其名曰“接受性教育”;结果,性的知识霸权与话语霸权就被建立起来,社会性别不平等也就以此渔利。

 

只要涉及到人,那么主体的感受就是第一位的,传统的“知识与科学”其实只不过是社会权力结构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是后现代思潮的灵魂。从操作层面来说,我们每一个人,究竟应该把什么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又把什么仅仅作为参照系?是别人号称的“知识”,还是自我的“领悟”?说白了,我们为什么而活着?自己的身心,还是别人的教诲?


中国性文化已经在短短20年里突变,至少在大城市的较年轻人里,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他们的敌人已经不再是1980年代的“性禁锢”,而是日益甚嚣尘上的“性时尚”,是相对自由与缺乏自我同时来临所造成的“对恐惧的恐惧”。

 

这又是由于,社会对于“性”(sexuality)的主要控制手段,已经从以前的“性压制”变成了“性引导”,就是以大众传媒的“性学轰炸”、“美眉崇拜”与“性技巧迷信”为载体,给刚刚破土而出的自我浇灌迷魂汤。最典型的例子就是,1980年代的青年赖以获得自我的歌词“跟着感觉走”,时下变成了讽刺话、贬义语。结果,现在的人很少想过:至少在具体的性生活里,不跟着感觉走,难道真的捧着“性知识手册”去学习“柔软体操”?尤其是女性,如果不跟着感觉走,甚至连感觉都没有,那么,那是性生活还是被强暴?



四、性化催促我们:在旋飞的社会中学会选择



说到“性”,绝大多数中国人都会马上想到医学与医生,会想到求医问药;或者会觉得与我无关、不屑一顾;尤其是女性,更会如此。


可是,也许我们需要认真地想一想了:每当我们沾沾自喜地认为“我根本没有阳痿”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把“勃起”想象成什么样呢?又觉得什么样就算是“性功能障碍”呢?


恐怕没有多少人真的知道医学上的判断标准,更不要说真的按照这个标准来评判自己了。结果,我们通常所说的“我没病”,其实只不过是 “我的性生活还行”的意思。

 

真的如此吗?


恐怕不是的。我们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2006年正在对中国的18岁到60岁的总人口,进行随机抽样的性生活与性关系的调查。根据目前已经得到的数据[1],我们发现几个有意思的情况: 


* * * * *

 注释:[1] 这里的统计数字都是2006年10月20日为止的,将来我们会发布所有的数据,与这里的可能会有所不同。

* * * * *


第一个情况:真正的“阳痿”(勃起障碍超过两个月),在男性总体中其实并不多,只有4.8%,但是偶然有过的男人却不少,达到41.9%。两者相加,就将近男人的一半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18-29岁的年轻男人里面,也有4.3%的真正的阳痿与27.3%的偶尔有过者,两者相加接近三分之一。

 

第二个情况:男人在清晨刚刚睡醒的时候,阴茎应该出现不自觉的勃起。可是在所有的中国男性中,有13.3%的人没有出现过“清晨勃起”;再加上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人,达到22.2%。即使是在18-29岁的年轻男人里,也有9.4%的人没有“清晨勃起”,加上说不清楚的人,就达到14.5%。也就是说,那些看起来生龙活虎、性欲旺盛的小伙子们,其实每七个里面就有一个在这方面有着难言之隐。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虽然原因会有很多,但是最主要的是在于:我们对于性的欲望与兴趣都极度地减少了。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其一,在所有男性中,有8.1%的人“从来不想性方面的事情”;再加上超过一个月才想一次的男人,则是20%(五分之一)。即使是在18-29岁的年轻男性里,“从来不想”的人也占到8.2%,加上一个月以上才想一次的人,就是17.6%(六分之一强)。

 

其二,在男性总体中,有15.4%的人一直或者超过两个月对性没有兴趣,偶尔有过这种情况但是不到两个月的人更多,达到31.4%。即使是在18-29岁的年轻男人里,这两个比例也分别占到14.6%与22.5%。也就是说,虽然许多人都认为年轻男人个个是“色狼”,其实他们里面有七分之一的人没什么“贼心”,还有将近四分之一的人“贼心”没那么持久。两者相加,占到小伙子的三分之一还多。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情况,许多男人寄希望于“补养”。结果我们的调查发现:吃过各种各样的“壮阳药”、“滋补品”的男人有12.3%,即使是在18-29岁的小伙子里也有7.2%。


其实,性问题的原因往往在“性”以外们的“欲念衰减”很可能并不是来自于生理问题,而是来源于我们生活在其中的这个社会,来源于社会的变化太快、太复杂,使我们很容易迷失方向、丧失自我。

 

难道不是吗?看看我们天天耳闻目睹的、铺天盖地的、无孔不入的那些青春广告、时尚刊物、各种“秀”、网上信息,哪一个不是在拼命地传播着各式各样的“性暗示”?最常见的就是:在宣讲“性福”(这没错)的时候,却非要展示“美女”与“帅哥”不可,而且往往是大富大贵之人的形象。这其实就是警告世人:如果你不够美、不够帅,尤其是你如果不够阔,那么“性福”就没你的份儿!

 

从细节上来看,许许多多赞扬“性福”的信息,其实恰恰是在摧残着我们去追求它的勇气与信心。例如,究竟怎么样才是“没有勃起障碍”呢?按照一些传媒与互联网所宣扬的流行信息的说法,男人简直就应该是“金枪不倒、百战不殆”、“发扬英勇作战和连续作战的作风”、“与X女做爱X小时”等等,不一而足。再例如,一些流行信息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块,把人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给性化了,还不厌其详地教导你:应该先摸XX,再刺激XX,时间要达到XXX分钟,强度要达到XXX公斤,等等,等等。


结果,我们的胃口被吊高了;判断标准被扭曲了;我们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做一个人,而是妄想成为“性的永动机”。可怜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中国男人,在这种“性息”的狂轰滥炸之下,不是憋气就是自惭形秽。我们的自信心潜移默化地、一点一滴地溜走了;而前述的那些“兴趣贫乏”与“欲念衰减”却悄悄地钻入了我们的心底。

 

尤其是,流行信息中的“超自然标准”使得我们产生了一种“表演的焦虑”。结果,我们开始非常在乎自己在性生活中的表现好不好。在男性总体中,“担心自己的表现”超过两个月的人虽然只有4.8%,但是偶尔这样的人却多达47.9%,将近一半!即使是在18-29岁的年轻男人中间,也是大体相同。 

 

刨根问底,我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表现好或者不好呢?我们究竟在使用什么样的判断标准?它真的是来自我们自己的实践总结吗?它为什么对我是合适的?它就没有副作用吗?


可惜,考虑这些问题的男人并不多,甚至还没有提出这样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被异化了,我们的性生活不再是一种相互服务与共同享受,而是开始变成一种“做秀”。我们的灵魂跑到身心之外,在冷眼旁观着那个“我”做出种种“标准动作”。我成了“我”的“评委”,然后我又因为“我”这个“评委”的胡说八道而心痛如绞、甚至痛不欲生。

 

这是何苦呢?就像“鞋子合适不合适只有脚丫子知道”一样,每一个自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干嘛非要拿那些既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也不是我们所需要的“流行信息”来生搬硬套自己的世界呢?

 

这是生活在当下的最起码的“生存技能”。中国社会之剧变,只会越来越快;中国性文化的多元化也只会越来越繁杂。许许多多我们迷信的东西都行将逝去,我们所不习惯甚至不接受的现象则会日益发展。如果我们不能强化自我,那么无数或真或假的“性知识”、“性准则”、“性指南”、“性技巧”、“性窍门”就会把我们搞得昏头转向、徒生烦恼。


我们的“性”只属于我们自己,既不属于别人,也不属于“流行信息”。

我们的生命是独特的、不可替代的,因此我们的“性”也必定是这样的。

我们活着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与“性福”;不是为了“标准化”,更不是为了“做秀”。

我们拥有一切权利来对“流行信息”评头品足,而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权力来干涉我们的“性”。我们无法封住那些妖言惑众的“流行信息”,但是我们却完全可以把它拒之门外。

 

舍此,我们还能在这个旋飞的社会里生活下去吗? 

 

这本书,就是描绘大千世界中林林总总的“性”方面的社会现象。它不是为了把您说得更晕,而是为了让您书面地实习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从中做出自己的虚拟选择。因此我推荐它。当然了,有的读者也许会问:那你倒是给我们一个答案啊,到底应该怎么选择呢?

 

您看,您确实需要实习了:如果我又给您一个“标准答案”,那我成了什么人啦?再说,就算我想给,有吗? 



五、性化与我自己



1988年3月22日,我曾经写下这样的笔记:

 

科学从各个方面侵蚀着精神、心灵、人文学科的地盘,药物已经能够改变性格与情感。


我们固然可以反抗或者革命,但是我们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我们的学科与学术越来越丧失其社会依据。我们正在失去我们占有知识的特权。我们正在沦落为一般人。我们的抗议正在沦为浪漫少年与失意者的牢骚。

 

这正是我们潜意识中最大的忧虑。与其说我们是最后一批关注着人类心灵与精神的圣人,不如说我们是关注着自己命运的最后一批精神贵族。我们所说的人类与社会的良心,不过是我们自己的利益。 

 

现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已经过去19年了,可惜,我的上述感觉却是更加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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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整理:黄泽宇 祝璞璞

图文编辑:陈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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